“炀”,恶谥。
《谥法》载,"炀"字代表:贪恋女色、残暴无德、倒行逆施、淫乱失国。
历史是公正的,天地之间有杆秤,那秤砣是老百姓——你活着的时候如何作为,死了以后就如何评价。
杨广,在华夏文明史上留下了千古骂名。他穷兵黩武,横征暴敛,以致于隋是除了秦之后,有且仅有的——二世而亡的大一统国家,国祚仅有38年。
独孤伽罗偏爱杨广,不惜废了自己的大儿子杨勇;而天天纸醉金迷,醉生梦死的杨广,也没辜负他妈,偏爱搞大基建,不惜劳民伤财,透支国运。
于是,京杭大运河就在百姓的尸骨中,在血和泪的交织下,被一寸一寸地挖出来了。堪称一路运河一路血。
这条河,榨干了大隋三千里江山的骨髓,也没给杨广和隋王朝留下什么,但却意外地孕育了中国后世极具知名度的运输帮派--漕帮,以及后来的黑社会——青帮。
那么漕帮究竟是如何能在历史长河中走到明面?又到底与后来的以杜月笙、黄金荣、张哮林为首的青帮有什么关系呢?
这一切的起源还得从“漕帮”说起。
没有传承的世代沿袭
漕帮,缘起于漕运。
长期以来,干漕运的人拉帮结派,相互团结,同乡的相互照顾, 异乡的相互排挤,被当官儿的或者外乡人欺负了,习惯性找大哥出头,渐渐就形成了一个由工人组成的小团体,这就是漕帮。
因为年代久远,漕帮没办法以现代人的逻辑严格地去定义——他有工人工会的性质,也有民间社团的性质,也有今天看起来,违法犯罪的地方。而个别工头大哥,因为自己在当地的影响力,从衙门讨得了一官半职——又是官方封的。
所以,也有些政府基础官员贪污腐败,低效管理,拉偏架等情况。
而漕运,简单粗暴的理解,就是依托于运河的古代官方物流。运送的多是十万火急的救灾粮草、迫在眉睫、刻不容缓的前线军粮和地方官员为讨皇帝欢心,献给皇室的贡品。
隋唐以前,中华文明主要在北方传承和发展,而伴随魏晋时期的八王之乱和五胡乱华 ,北方陷入了长达几百年的动乱。
金戈铁马是王公贵族的猎场,烽火狼烟的战争是当权者的游戏……但是生而为人,底层人民,无一官半职的平民百姓也要活着。
人们为了有条命,有条活路,不断的由北向南迁移,而一波南移的人口,对中国南方那广袤土地的开发,也使得国家整体上出现了经济重心南移的情况。
这种南移在两宋时期彻底完成,国家的主要产粮区,此后一直在南方,因此,漕运的方向,也是由南向北。
漕运牵扯的事情太多。
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,军队在前线抵御外敌时,后勤即人命。
受灾省份的赈灾粮,也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儿,稍有耽搁,灾民全饿死了,不仅贪污不到,还是政治塌方,一方父母官不仅挣不到雪花银还成了背锅侠,而挖空心思送给皇帝的贡品,更耽误不得。
一旦有误,皇帝不爱宝物爱上美女了,送礼都送不明白,活该一辈子当个喽啰。
为此,从宋朝时期,封建帝国就专门设置了管理漕运的漕卒。这种国家机器对官方物流的重视,一直延续到了明朝中后期。
到了明朝末年,因为政府统治机构的低效和腐朽,以及失去管理后,从业漕运的人口大量逃亡而渐渐失控。说白了,不是不重视了,是真没能力重视了。
但无论你有没有管理,一个统一帝国对物流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,这种客观需求不因政府有没有作为而转移。
被逼的没办法的明朝政府,万般无奈之下,只能雇佣无业游民充当船工水手,而这些人,就是后来清代漕帮的基础成员。
而漕帮有传承吗?实事求是,没有。
因为干这一行的,在运河上出体力的,都是大字不识的苦哈哈出身。
但凡读书识字,谁也不去出苦大力。这个逻辑亘古不易,不信你去大街上问问,快递员是愿意大夏天坐办公室吹空调挣钱,还是愿意顶着中暑的风险,风里来雨里去的挣钱。
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不假,但有的行业入行之初,就是被逼得没招了。
都说不忘初心,可对于很多人来讲,初心就是人得活着,活着就得吃饭,吃饭就得要钱。没有文化,不识字,就谈不上行业传承。而家庭传承更是无稽之谈,扛麻袋这种事儿,又不是什么神功秘术,需要传男不传女,需要敝扫自珍地口耳相传。
但如果没有传承,漕帮为什么会一直存在呢?因为国家对漕运这种物流体系有客观需求,且这种需求长期存在。
与其说漕帮有传承,毋宁说任何帝国,不管皇帝姓李还是姓赵,都需要漕运——是这种需求有传承。而有需求就得有人干,说白了,此处招工,长期有活儿,招工期限长到什么程度?——横跨唐宋元明清好几个朝代。
很多人不禁要问,既然漕帮在历史的因缘际会中,没有传承也世代沿袭了下来。那不拉帮结派不就没有漕帮了吗?人出来干个活儿,为什么非得拉帮结派呢?
因为工作性质,也因为人性的必然。
漕运的工作性质,连现在的招工黑广告都不敢直接写——活儿累,钱少,受气,挨欺负。就这样的工作,在过去那漫长的历史时期,还有无数贫苦百姓趋之若鹜。
没有办法啊,人得活着。重要的事再说一遍:活着就得吃饭,吃饭就得要钱。
至于拉帮结派和人性有什么关系——人这种动物,天生缺乏安全感,给大多数人扔到异地他乡去,多少会拘谨,会唯唯诺诺,会担心受怕,会时不时寻思是不是有刁民要害朕。
这种对比不能拿跨省旅游作对比,得拿以前去阿富汗,现在去乌克兰对比……社交牛逼症是混熟了之后放得开,不是在陌生人群中瞎咋呼……
而刚刚入行的对于生瓜蛋子来说,跟着船走到任何地方,任何地方都是异地他乡,尤其中国古代南方地区方言众多,十里不同乡,百里不同俗,千里外说的都是外国话……而除了这种担惊受怕以外,爱装大哥,也是人性。
总有人在一行一业混开了,觉得自己有经验了,同行都熟了,打个招呼圈里人都得给面子了,说个话就能平事儿了,来了新人小白,得说说话体现一下大哥身份了……这种人性扎根于人类基因,亘古不易,只是在不同时代的叫法不同,今天叫职场PUA。
到了清朝,重头戏来了。
洪门背景和政府官宣
清朝以前的漕运和漕帮,用今天的话说,是官方物流产业链衍生出来的下游就业岗位和就业人口,其规模不大,受众不多,影响力不广。
漕帮,也只是中国民间的叫法儿,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上过官方台面。
这帮人其实叫他们流民也无伤大雅——随着运河上的船跑,跑到哪算哪,总而言之,因为饭碗在这儿,大体不会跑出运河一带。但乱跑这点,其实已经符合古代流民的定义了。
而清代的漕帮之所以能登峰造极,离不开国家重视力度的突然加强。当时是雍正年间,雍正帝在中国494位皇帝中,是大大被低估的。
真论工作勤奋,夙兴夜寐的敬业态度,以及刨根问底,正本清源的较真精神,他能在将近五百人里面排到前十。但他的功绩不能用传统意义上的“文治武功”去理解……
他的“武功”勉强拿得出手的只有青海平叛,而“文治”在他在位时也没体现……换句话说,他做了很多当时看不出来,却功在千秋的大事儿。
康雍乾三位皇帝,雍正不仅仅是过渡作用,而是定下了整个乾隆一朝的政治基调。
他为加强对西南少数民族的统治,废除了云贵川等地的土司制度,地方官由中央指派,将郡县制贯彻到底。
在雍正以前,中央政府为了减少管理难度,以土人治土人,土司可以世袭,说白了,当地老百姓只认土司,中央政府只管土司。
一旦土司出问题,当地的土地和百姓,马上就会变成其他国家。
而即使不出问题,土司治下的领域,也是国中之国,压根谈不上对中国人这个身份的认同。他推行“改土归流”,有力的加强了对西南边陲地区的管理和文化传递,减少了动乱的可能性。
试想,如果没有雍正这一举措,到了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后,那些爱挑事儿的英法列强,把云贵川的土司们忽悠跑,中国国土面积得少一大片。
民生上,雍正推行“摊丁入亩”,说白了就是不收人头税了,而在雍正之前的历朝历代,中国老百姓活着就得交税,一家子人甭管几个,上至耄耋老人,下至襁褓婴儿,只要是喘气儿的都得交税。
人头税一停收,直接导致乾隆年间中国人口的爆炸式增长,三十多年时间,中国人多了两个亿。可因为生孩子这事儿需要时间,不是想生就生的,所以“摊丁入亩”的影响力在雍正朝并没有体现出来,让儿子乾隆捡了个便宜。
在漕运上,他一改之前历朝历代的粗放式管理,将漕运问题提升了一个高度,命令各个省份设置招贤榜,招贤纳士,加大对漕运的重视度。这一下子将历朝历代属于灰色地带的漕帮,拿到了明面儿上来,成为了官方许可机构。
当时,浙江杭州三位异性好友得知此事,感觉是个机会,便动身前去揭榜。三人中,大哥叫翁岩,秀才出身,后弃文从武,在登封少林寺拜师学艺,曾加入天地会。二哥叫钱坚,是名商人。三弟叫潘清,浙江杭州本地人。
于是,三人成了当时官办漕帮的组织人,也是后世青帮的初创人。雍正帝旨谕,饬三位祖师归漕河总督张大有节制,并听命于勘视河工钦差何国宗指挥。何张二人,即命三位监造粮船,并督理浚河修堤工程。三位祖师,复请张何二人转奏,请恩准许开帮收徒,以便统一粮务。
这一下子,鸟枪换炮了。
而在民间,漕帮的发展也如坐火箭一般嗖嗖嗖地直往上窜。
按说皇帝下令也好,官府重视也罢,都和普通平民老百姓没有太大关系,中国老百姓从古至今就有一个特点——你搞你的,我搞我的,皇家的事儿是皇家的事儿,我的柴米油盐是我的事儿。
但架不住官办漕帮的三个创始人有洪门背景啊,虽然说只是这仨人,从历史沿革上,漕帮和洪门再也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组织。
为什么说青帮有了洪门背景后,发展的如鱼得水呢?洪门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?
镇地千古,水流万年
洪门背景,就类似于现在的企业资质挂靠,还有什么作家,画家,武术家……一堆家,谈及自己必大谈师承、渊源和头衔。
因为在东方伦理体系中,有了头衔就有了身份,有了背景就有了出身。出身和身份都有了,就等于有了话语权,有了话语权你就得把我当回事儿,这是一条完整的逻辑链。
就连浑圆形意太极门的掌门人马老师,在未把“接、化、发”以及“闪电五连鞭”练得炉火纯青之时,也给自己找师门,说自己师承尚济大师和王长海。马老师嘴硬、抗揍、不讹人,行的端做得正,任你狂风骤雨,我自不动如山,大大方方地拿脸去接,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。
单说俩组织的发展,漕帮存在时间更长,但一直没有传承,社会影响力很低。而洪门虽然存在时间短,是明末清初之际因为清军入关而成立的“反清复明”的地下秘密组织,但影响力碾压历代漕帮十条街。这种影响力上的巨大差距,直到漕帮改名青帮之后,才稍稍有一丢丢改观。
洪门起源于少林永化堂,以少林永化堂所传承的小洪拳命名。
洪门反对清朝的“剃发令”和“易服令”,力主保留住汉民族传统文化。其成员遍布五湖四海,门规崇尚家国大义,日常交往中讲究义字当头,做人做事必须有里有面儿。
没有洪门,中国近代史是不完整的。
1904年,孙中山加入洪门致公堂,被封为双花"洪棍"。“国父”孙中山为了中华民族奋斗了一生,辛亥革命前夕,他在国内发动十次起义,洪门间接参与九次,黄花岗起义七十二烈士,其中六十八人是洪门弟子。
而同样为了新中国奋斗一生的先辈中,秋瑾是洪门同盟会白纸扇,白纸扇是军事的意思。
国民党建党元老黄兴,是洪门哥老会龙头;
我党前期著名革命家,西北红军和西北革命根据地的主要创建人刘志丹,也是哥老会龙头。
开国元帅刘伯承是洪门奉节哥老会成员;
邓小平的父亲邓绍昌,是洪门四川广安哥老会掌旗大爷;
开国元帅贺龙是洪门哥老会“十排老幺”。
新文化运动掌旗人陈独秀,是洪门岳王会成员;甚至十大元帅之首朱德,也曾是哥老会成员。
更离了大谱的是,美国在二战期间的总统罗斯福,也曾在海外洪门任职。
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,在天安门城楼上,洪门代表人物司徒美堂青衣白发,站在毛主席身边,受邀观礼。
在建国以后,洪门演变成了民主党派——中国致公党。
洪门的传说,将在这片土地上,永远流传下去。
漕帮起初,是借助了洪门的背景才在民间拥有了一定的民众基础。
漕帮和洪门,对于中华民族的意义上讲,本就不可同日而语,而漕帮接下来的发展,更是偏离了人民,偏离了正确的发展道路,走向了人性的反面。
江湖险,人心更险
随着时间轴继续推移,嘉靖年间,安庆府的漕帮水手们成立一种秘密组织“安庆道友会”,简称“安庆帮”。
后来为了避免地域区分,于是改名为 “安清道友会”,简称“清帮”,谐音“青帮”。
洪门内部互称兄弟,类似于你我兄弟,都信奉义字当头,今日义结金兰,饮了此酒,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…
所以其人数者众;而青帮与之完全相反,内部互称师徒,有严格的上下级和尊卑意识,其帮规严密,并且也效仿清政府搞出了“吏户礼兵刑工”等六部。
加入青帮,需要徒访师三年(师傅名声在外,徒弟到处打听师傅),师访徒三年(考察徒弟的品性,日常为人处世,待人接物).
最终学习青帮各种礼仪一年,然后师父会选良辰吉日,报请户部,点燃香火。因此旧称“青帮一条线,洪门一大片”。
而由于青帮在反清复明一事上并不积极,在洪门看来,青帮天天就琢磨漕运上鸡毛蒜皮的事儿。
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,洪门视青帮为叛徒,严禁与之往来--“由青转洪,披红挂彩;由洪转青,剥皮抽筋”。
再后来,因为有了海运这种运输方式,从浙江杭州到北京通州的京杭大运河的漕运,变得可有可无了起来,于是大批青帮弟子开始进入上海谋生路。
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之前的历史阶段,上海八成的工人,都和各种社团有联系,而青帮人数最多,成为上海名副其实的地头蛇。
上海滩“三大亨”黄金荣、杜月笙、张啸林都是青帮出身,蒋介石一段时间也曾拜入青帮,是“悟”字辈的徒孙。
青帮第二十二代的常玉青与日本浪人组织“黄道会”,暗杀抗日爱国人士。
1946年5月,以汉奸罪被处死刑。而三大亨中的张啸林更是不折不扣的汉奸,在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时,不仅大肆屠杀我党党员,还在侵华战争中为日本人收购粮食。
而离开了京杭运河,没有漕运业务的青帮们花什么?钱从哪来?营生是什么呢?一是鸦片,二是女人。
青帮三大亨开的三鑫公司,直接或间接地掌控着上海成千上万的鸦片馆子。
他们不从事具体的倒买倒卖和生产经营,只是各种收保护费。鸦片馆子不交保护费就开不了,三天两头,隔三差五地就有人闹事儿,大半夜上个厕所都有人吓唬你。
而鸦片高额的利润,不仅肥了诸如英国等在中国倒腾鸦片的帝国主义,还养肥了青帮。
而从女人身上挣钱是怎么回事呢?
套路和对付鸦片馆子一样,都是收保护费。只是鸦片馆子换成了妓院。最猖狂的时候,在旧上海经营妓院等皮肉生意,老板必须加入青帮。
除此之外,青帮还兼职人口贩子,因为旧社会对女性的迫害严重,妓女的职业生涯极为短暂,大多数十几岁开始,二十几岁不是死于性病,就是死于非命。
娼妓行业需要大量的年轻女性源源不断地进入,才能得以维持,倒卖人口也是青帮收入的重要来源。
险恶的是江湖吗?
恐怕从来都不是。真正险恶的是人心。
漕帮从诞生之初,到最后演变成青帮,从开始苦哈哈的工人们抱团取暖,到最后卖国当汉奸、贩毒、买卖人口、操持皮肉生意。
这种夸张的沦陷不单单是社会环境的变迁,也是人心的沦陷。
发国难财,欺行霸市,凌辱妇女,从来都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应该做的,虽然曾经杜月笙之流是那么的风光。
寡廉鲜耻地卖国是汉奸行径。
“福寿膏”榨干的是自己同胞的骨髓。
欺负瘦弱的女子不是本事,保护弱小才是强者姿态。
回到文章开头的那句话:天地之间有杆秤,那秤砣是老百姓。